从一千台手机的镜头看过去
从一千台手机的镜头看过去,像落入苍蝇的复眼中反复观察这个增殖的世界,无数个肥皂泡同时反射斑斓然后依次破裂
我是否可以拒绝时间,而时间同时施我以仁慈?像个挑食的孩子用筷子从中挑出我,从难过中挑出伤心,手术刀切开我的麻木、多疑、脆弱与敏感,观察我,九月的练习册里工整地写着浮躁
从一千台手机的镜头看过去,像落入苍蝇的复眼中反复观察这个增殖的世界,无数个肥皂泡同时反射斑斓然后依次破裂
我是否可以拒绝时间,而时间同时施我以仁慈?像个挑食的孩子用筷子从中挑出我,从难过中挑出伤心,手术刀切开我的麻木、多疑、脆弱与敏感,观察我,九月的练习册里工整地写着浮躁
九月的一个傍晚,我和一个老去的我在中环路出军工路隧道100米的地方擦肩而过,我们透过车窗短暂相逢,艰巨却漫长,之后我南下他北上,说好再也不见。是他发现的我。彼时我正堵在自南向北的最内侧的车道,我开的忽快忽慢,或许是受了前车的影响,日头趋于黄昏,我几乎完成了天空观察员一天的工作,我在播放着皮亚佐拉或是巴赫吗?我有点记不清了,但是那个时候,是无声的,也许是间隙也许是车窗外的一切被剥离去了附着在其本身的声音,他在对向车道,我们隔着水泥护栏,他摇下车窗,用一种未来的目光,空气里都是远方的味道。——喂,记忆在某处打开了开关,为什么他就是我?这过程被120帧的镜头放大,再被投映到视觉的缓慢记忆中,有了足够的耐心回想,但那一定是我,我确定,某个我,招手,某个与我不同的我,他带着全部的我,我的超集,我拥有的记忆、年华和未知,他比我更破旧些,与我反向行驶,他从长江而来,沿着我来时行驶过的车辙,把我将来的轨迹倒带播放。——你好吗,他带着谦卑的态度试探我,他有风霜和匕首,他载着一车的橘子,我还不愿面对的脆弱,还不曾下下来的暴雨,甜蜜还有怅惘,我是一根蜡烛,顷刻被打磨成他一样的棱角分明,我有风尘,汇聚成光亮,我丢失的究竟是自己还是为了成为他,眼泪是撒向黑暗的呐喊。——对不起,天空将裹挟住我们再次远离,黑夜的密度会让我再次坍缩,他将带着剩下的我前去陈胜吴广大泽乡,我会变成他的一段记忆,一段此刻正在被他反复书写的文字,世间万物的声音都被抹去,溶解并上升,在执着反复中变成他的脸,他等待着被另一个他带去,我们就会再次相遇了,或是永不相遇,仇深似海。
天一下就黑了。
我在雨里舞蹈,我在雨里奔跑,我准确地躲开,计算周全,舞步自信步履轻盈,我知道雨会落往哪里,每分每秒,我看得见每一颗雨滴织出的轻纱,我拉长自己,变成梭型,藏进雨和雨的缝隙,压缩,空气推开雨水,像鱼尾分开光滑的水流,我听见天地间一致穿孝,雨在低语,我听见他们在同时交谈,可我在所有雨滴之上,我在青云之上,我是精密的齿轮咬合住倾盆,我从已经老去的宇宙来,我见过星辰与奔腾的河流,漂浮和无声的彗星,我曾是你眼框怔怔含着的一滴泪,但我现在却以一滴雨的形状出现,如此的自暴自弃,有着你的记忆和体温,雨在雨里也没关系,雨不会害怕,雨的一生就是下坠的一生,雨永远知道雨的下落
我想看清每一片树叶的轮廓,天空雕刻的曲折,阳光穿过今生替它打上斑驳,影影绰绰的一生,像一张虎皮,属于一片叶子的历史,为我而来,风把它放在天蓝色上摇晃,反复摩擦,酿成遥远的金黄,一眨眼就老去,甜蜜地复仇,叶子呀,年华
你还记得那盘磁带吗?现在磁粉已经旧的掉光啦,还没放声音就撒出来,落得到处都是,给你风霜,随身听的皮带坏了,转也转不动,它曾像个风车等待安慰满脸愁容的我,可它现在是个固定的时钟,指针多像我们。算啦,你也知道不放它也在响,有人会把它存在高处,立一座丰碑让你我雕刻,老去吧,趁现在还能想起,夜莺会替我们夜夜歌唱,你就走吧,我们埋的酒再也找不到了可它总也丢不了,明天是时光靠岸的码头
我醒来,在野百合升起的梦中,有古怪的月色和紫色的风,有急促的敲门声带来心悸,时空流转,时间不是正午,阳光和月光同时照向我,是宇宙的记忆,沿着滑梯落下,旋转与摩擦,被擦拭地十分光亮,十分晃眼,我眯着眼,映着不老的松树和青色的傍晚,是那个短暂丢失在公园里的少年走过来,他卷进自行车车轮的脚后跟显得有点蹒跚,我来到这个一分为二的世界,我梦到了醒来,我是从万千个梦中入睡
坐在车厢两边打电话的两人,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,他们用对位法进行创作,彼此呼应,构筑赋格,他们远在另一头的通话者,穿过电波和第四个人寒暄,击鼓传花,谈论着第五个人,谈论你,编织一张空气中仅你可见的网,地铁的纺机咿咿呀呀
我与猫长久地坐着,它代替我入睡,它用蓝色和黄色把我连同整个公园装进玻璃球,它问我为什么不躺下,看天,等待蚂蚁的噬咬,它说要不要躲进它的黄粱梦中,侵入时间,做一只蝴蝶的翅膀,蘧蘧然,里面有老虎的金黄和时间的井,它与我周旋久,它问我为什么不停下耳里播放的探戈与米隆加,愁听,此时正吹过我俩之间的火星的风,留住这个下午的风,第四声,我正在变得生动
我调转了方向,一直走,一直一直,云拉长的影子暗示我的去向,夜晚来的比时间更快,星星浮起,亮了又暗,变成了太阳和谎言,反正走到哪儿都行,落到哪里都是天涯,反正我都已经走了这么久,从最后走去开始,我不断穿过人群,人群也不断给我以陌生,我将成为所有人,我将带着他们的寂寞,还有我自己的名字。街道与拐角是否一如既往?颠簸而去的卡车可否带走一部分颠簸的我?我把自己像张纸一样展开,浸润,麻醉,风里沾满了墨水,它潦草地翻阅我,把我像气球一样吹走,此去南京三千里,我不用睁开眼我便无处不在,像一朵云,很高,世界小的像一个抽屉,装着手电筒、日记和直尺,与我隔着镜子里的梦乡,我轻轻的,我想成为那最后的五十只鸟,我想带你走,我想醒来,可我必须先入睡,也许我渴望的就是失去方向,于是我寻找你,我调转了方向
水带着体温靠近你,流向你,淹没你的眉毛,四海八荒地涌向你的五神六窍,水变成了大雨,倾盆,裹挟你,试探,它深情款款又巧舌如簧,它是如此嘈杂,冰蓝色的世界唱着弥漫宇宙的歌,像有人打开了卫生间的热水龙头,所有失落的人都潜在水底,等你,他们观察你,悄悄地,他们是暗流,模仿你,写生,他们用折射和反射写着另一个国家的诗(他们也把你写进你这首诗里),他们用中流击水把你变成沉舟,他们是你的三途河与忘川,你无可涉,你拼尽全力眺望,归途和旅途是同一条路
像孩子似的单向地行走,给我朦胧的陌生感觉,此处是他乡,渴,我把脸深深地埋进黑暗(只有睁开眼睛黑暗才有意义),我把手伸向虚无的天花板,呼吸,呼唤,可是没有人发问,可是我却偏偏要回答